“尔等读圣贤书，周而复始，穷究圣学，以待一朝中榜，登天子堂。然命途之事，一半在人，一半在天。尔等读了这些年书，却未曲腐顽固，仍知父母妻儿要养，仍知这一方水土需要守护，此诚此至，实为难得。”
不管怎么样，沈林甫上来先将众人夸了一顿。肯定了大家的态度与作为，也安慰众人科举不中，是因为一半在天。并非个人能力，其中也需要运气。
众人一听，感觉这县慰大人倒是挺平易近人的，心里的紧张一下子都消失不见。而沈林甫的勉励倒是听起来，感觉挺悦耳的。
“然本官既为本地人，定是不愿见乡邻落魄的，何况各位还是读书人，将来要是做了官，本官也会脸上也有光。今招募乡勇，组建乡营，本官自感艰辛不易，希望能多得些助力，也使本官能够轻松一些。”
“然老天有眼，将尔等送来，以后营中诸事，倒是多了一些人参谋，也能让儿郎们更好地修炼本领，剿匪杀贼。所以本官有意，招募尔等为刀笔，勾当各部文书录事，月俸三贯钱，尔等以为如何？”
一听每月三贯，沈绍眼睛都直了。少爷您也太大方了，本来这些乡勇弓手，每个月两贯，就已经够让他们烧香拜佛了。现在倒好，就因为识得几个字，又涨了一贯钱。
十七个落魄书生，听到每个月三贯钱，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他们，就是把家里啥都卖了，也凑不齐三贯啊。当然，几亩薄田与妻女是不能卖的。不然哪还有脸面读书考举。
“你们也高兴太早，这乡营所置之钱财，皆是本官所处。想必各位也知道，保甲团练本应该是民户自担的，但是剿匪在即，蒙知州大人信任，沈某便自个儿担了下来。可是本官的钱也不是风吹来的，你们要想拿这三贯钱，还得让本官看到你们的本事，以及尔等以后得表现。”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这县慰大人要如何考验我等。
因为与县慰大人说过话，周诊便壮着胆子上前低头作长揖问到：“不知大人要我等如何，才算有本事。”
“这个倒不难，因为你们以后多做掌笔录事之事，只需识文断字，能向下面的乡勇完整地传达上头的命令便可。”
沈林甫说完之后，便让弓手们去各营搬来十七张桌子，准备好纸笔。让众人做好之后，沈林甫才让周遭围着的人群散开些不要打扰到‘考生’。
一个个将笔润好，拿着笔等待沈林甫出题。这个时候却是心里开始紧张了，一是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上考场了，虽然时有看书，但是跟以前比，完全不足道哉。二是他们打心底对着考试有些恐惧，毕竟屡试不中。
这时陈仲荣、宋时行、沈绍、韩以茞、郭熙河、方运达、李氏兄弟，刘识、吴甬、沈秋实、沈修文等人也都站了过来，虽然他们也是考校官，但是招募乡勇已经快结束了。
这时，差不多只剩最后一批人了，就撂下沈道宗在那儿守着。
一个个或抱手胸前，或负手于后，只等沈林甫出题，一探究竟。倒是郭熙河跃跃欲试，他最近这段时间跟着宋时行读书，又新识了很多字。也想试一下，自己能不能成。
至于旁边的陈长生就没这份心气儿了，他是进了乡营，才有机会读书的。认识的字，少的可怜。
在周围几百人与十七个考生的瞩目下，身着绿色官袍，脚踩白底黑靴的沈林甫“嗯”的一声，清了清嗓子。
沈林甫负着手缓缓念道：“本官接下来会念一段话，尔等用笔记下，然后注明出自那本书。”
众考生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还真是掌笔录事。只要能听会写便可，唯一的难度就是注明书名。但是在座的自认清高，一身学识，哪有不过之里。
连那边宋韩二人也感到诧异，这大人也太放水了吧。
只有陈仲荣与沈绍并不感到惊讶，他们对沈林甫肚子里的墨水太熟悉了。虽然偶尔能做出精彩的词赋，但是大人在书院时，基本上在睡觉中度过的。
沈林甫有着自己的考量，如果真要提高难度，出策论便是。但是这十七个人都是读书人，以后去哪里找这么多落魄书生。而自己所求，不过一刀笔耳。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沈林甫念完一句，停顿一下。众考生听着心中感动不已，没想大人这么心善，生怕我等着笔太慢，写不下来。
其实只是沈林甫自己也要回忆一下，不然要是出错了，就闹笑话了。他能记得的不多，且记得的皆是名句，甚至有的出自那本书他自己都不知道。总之就是，他已经尽力了。
念完之后，县慰大人还走在考生中间，一个个看一看。“嗯！这字写的不错。”看见字写得好的，他还要出口夸赞。
见众人都写好之后，沈林甫下一句也想好了，这一句还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等沈林甫念完之后，陈长生附在郭熙河耳边轻声说道：“熙河哥，这句我知道，出自《中庸》。”
“哈哈哈～小子，昨晚背的吧。”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崇宁三年。”韩以茞有感而发。
“保贞，这是那年的考题吗？”宋时行问到。
“正是，当时的主考官还是蔡相公。”韩以茞因为沈林甫出的题，一下子想起了往事，想起了曾经自己也正坐在下面答题。
“想不到也心系科举。”宋时行有些感慨地说道。宋时行是明经科进士，也是可以做官的。但是他没钱没背景，又未能参加及第，这些年在东京干巴巴地等着放缺，空耗了十年岁月，买了十年的炊饼。
旁边的沈绍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不让人看见他的表情。他刚刚被宋时行那句“想不到大人也心系科举”给逗笑了。
少爷，您可把宋参知骗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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