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也不急，轻轻端了新泡的大红袍，慢慢用茶盖过着雕刻花鸟样茶盏里的泡沫，透过氤氲袅袅的热气，看着下面或喜或忧、或算计或了然的神色。几个公主亲王妃倒不稀罕升不升品级，他们本就是正一品，除了皇后、太后再越不过他们去，可是封号却没有几个，除了长公主赐号永昌，出去和亲的公主赐号和硕，在坐几个小辈的公主都是按名字叫的，亲王妃更没有封号，就是按夫婿王位叫着罢了。坐在末席的几处商家夫人最为兴奋，皇后的意思只要捐银数多，便可一跃成为官家夫人，摆脱商人的帽子，这可是个大喜事。商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只是富而不贵，到底让他们低人一等，遇事未说话就先软了下来。不过兴奋归兴奋，她们也是和官家太太诰命来往多年的人了，在坐诰命没出声，他们也静静看着，只飞快盘算着。
皇后喝完了茶，缓缓扶着宫女的手站起来，众人忙住了声。皇后离了席，走到黛玉身边，拉着她的手，环视众人一圈，温和笑道：“北静王妃捐嫁救国，忠义两全，堪为女子典范。本宫特赐北王妃为护国夫人。”众人大惊，护国夫人是最高等封号，怎能轻易给了一个郡王妃。黛玉知道这是做给众人看的，少不得跪地磕头道：“臣妾谢娘娘赐号。”黛玉还未起身，长公主就出声道：“皇后娘娘，护国夫人的称谓应给对国有大功者，娘娘赏赐如此草率，该不会是看着她是你甥媳妇儿吧。”她话一落，众人登时一声儿也不敢吭。当面指责皇后娘娘，即使她是长公主也越了本分。皇后也不恼，淡笑道：“若说为国有大功者，这里谁也比不得公主。只是公主的封号本宫做不得主，今日散了席，本宫自会去皇上那儿为公主请封。本宫在这里作保，公主将会是我朝唯一得享双重封号的公主，以彰显公主之德。”此一番话下来，倒成了公主看不得黛玉受封，自己要功来了，登时让她满面通红，不知如何答话。黛玉就着跪着的姿势，向永昌公主磕头道：“臣妾恭喜公主，贺喜公主。”众人回神，忙呼喇喇跪了一地，“臣妾恭喜公主，贺喜公主。”如此一来，这就成了事实，永昌看着跪在眼前的黛玉，不知该感激她给了自己个台阶下还是恼怒北静王府让自己没脸，少不得喜怒不定道：“都起来吧，这都是皇后的功劳，本宫受之有愧。”
有了长公主同黛玉的筏子，其他人亦放了心，忠义王妃笑道：“臣妾年纪大了，也没多少银子，不敢同娘娘比肩，臣妾出十万两。”皇后拉着她笑道：“善心不分品级高低，也不在这银子多少上。今日都有多少出多少，若都不敢同本宫比肩，那少不得本宫得再出些了，那本宫就再加十万两。”忠义王妃却不想出风头，只淡淡道：“臣妾也就这些，下剩的由其他人出就是了。”忠孝王妃亦笑道：“那臣妾也随着吧。”忠顺王妃却说：“我们王爷承蒙皇上照顾，这些年来没少得了赏赐，臣妾就出八十万两以谢皇恩。”皇后笑道：“王妃好魄力，本宫也赐你个卫国夫人的封号吧。”忠顺王妃忙磕头道：“臣妾谢娘娘赏赐。”
如此几个郡王妃都说出十万两，剩下的诰命夫人也有十万的，也有八万的、五万的不一。倒是几个商家夫人，上前笑道：“臣妾等得蒙皇上信任，上供给皇室用度，下供应百姓吃穿，不过是靠着皇上娘娘方有口饭吃。今日娘娘既看的起臣妾，邀臣妾来贺寿，臣妾实在铭感五内。臣妾亦愿出五十万两以解燃眉之急。”众人皆知她们必是冲着官位夫人来的，心里不屑，亦不好表露，都默默不言。皇后却笑道：“你们别在本宫这里装穷酸的，你们都是皇商，每日里只过手的银子都几百万两，各官府太太夫人小姐们，哪个不是从你们手上采买东西。今儿本宫做主，你们每家出八十万两，少了的谁都不准出这个门子。”众商夫人窃喜，原本是怕同忠顺王妃比肩，如此皇后发了话，她们便可得六品诰命，都忙喜笑颜开磕头道：“是！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懿旨。”如此一来，忠顺王妃的风头就被盖了过去，忠顺王妃只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皇后命女官将今日所捐之银列好单子，转交户部，并命人将在坐众人人名同捐的银数一起抄录下来，准备刻善心簿。众人都是心思通透的人，也渐渐明白了皇后的意思，这一场庆生宴下来，得益最大的是皇后，不仅搏了个好名声，亦为太子解了难，恐皇上也好好谢她。其次是北静王府，黛玉得封护国夫人，虽是郡王妃却诰命居首，应是皇后为了拉拢北静王府的手段。反过来忠顺王妃却没讨到多少好，这硝烟味似乎越来越浓了。
皇后了了心事，自然心情大好，再次举杯笑道：“诸位慷慨解囊，踊跃捐银，本宫甚感欣慰。这一杯，本宫替百姓、替皇上、替满朝文武百官谢你们了！”说罢又是一饮而尽。众人心思不一，亦不敢表露，都举起酒杯一口而干，任由辛辣混着香醇从口中一直蔓延至胸口。黛玉轻轻放下青玉寿纹酒盏，暗暗思索着有了这些银子，水溶办事也顺利些，天下百姓也有口饭吃，自己来了这一趟也值得了，至于那个护国夫人的名号，还是少用的好，这个当口躲是非还来不及呢。
这场宴席直到傍晚时分方散，黛玉扶着梦诗的手，随着众人缓缓走出凤鸣宫，回头再看，巍峨肃穆的殿楞檐角映着落日的余晖，散发着橘红色的柔光，轻轻摇了摇头，晃去眩晕的感觉，慢慢走出皇宫大门。眼见长公主就走在前面，黛玉沉思了一下，紧走几步上前道：“长公主，请留步！”永昌回身，见是黛玉，遂不咸不淡道：“北王妃找本宫何事？”黛玉从容蹲身下拜，轻声道：“臣妾见过公主殿下！”“起来吧，有什么事就说吧。”黛玉却恭恭敬敬磕头道：“前日王爷因公在身，失了礼数，冲撞了公主，臣妾代王爷向公主赔罪！”说着行了大礼。永昌长公主事后却想明白了，若拒不交粮，势必得罪了皇上，若由皇上下旨申斥更让公主府没脸，对北王府也没那么记恨了，只是面上下不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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