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主监考官说开考后，或是上午场时间过于紧迫遗留下来的条件反射，在场多数考生几乎是在语毕后的一瞬间就开始动笔。
考试院是会匹配考试时长和试卷厚度的，三个时辰虽然比上午场的两个时辰是多出了整整两个小时，但与之匹配的是相应增厚了的试卷，厚如一指的试卷增厚了半指有余。
看似考生得利，实则还是考试院老谋深算。
虽天色渐暗，但有着足够多的烛台，青越殿内不能说亮如白昼，但视线无阻是肯定的，看守官依然是能够清清楚楚地将考生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的。
在主监考官宣布开考后，这些个考生学聪明了些，不浪费一丁点儿时间，抓起笔就开始写。
但动笔的速度是更快了，这停笔的速度也更快了。
跟上午场几乎是没见着几个人中途停下相比较，下午场这一开始就有人抓耳挠腮地停笔不动了。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
每届参加廷级选拔考试的考生都不尽相同，但参与廷级选拔考试的看守官却是大差不差都是那批人。
这廷级选拔考试或许对外界大多数人来说是陌生的，但对于她们而言，却是极为熟悉的。
廷级选拔考试最不同于县级选拔考试和城级选拔考试的一点就是在于它上午场和下午场这两场考试难易程度的割裂上。
县级选拔考试只用考一场，再难再易也就是这一场而已，城级选拔考试中的文试上午场和下午场有难易差距，但并不很大，雅试的上午场和下午场的差距只在于乐器是否抽签选择上，难易差距也相差不是很大。
但，鲜为人知的是廷级选拔考试的上午场和下午场难易程度有着巨大的割裂。
有多巨大？
大概就是如同一个是牙牙学语，一个是已经能通晓典籍的这般的差距巨大。
不，或许比这还要大。
作为看守官无权知晓试卷内容，但她们能从考生考试中的神态知晓许多。
如果说上午场已经是奋笔疾书也写不完试卷的，那到了下午场，这类人就是刚才的那刚动笔就被迫停笔的例子。
就作为看守官的经验来说，上午场起码要游刃有余，这到了下午场方才能稳中求进。
且只是稳中求进，还不能说是就十拿九稳了。
这些年来廷级选拔考试上午场一直是在两个时辰未曾变过，下午场却是从两个时辰逐渐增加到三个时辰，这是不单单是考试院单方面调整所致，还有参考了连续多届考生的作答情况，最终合而定之。
将下午场考试定在三个时辰，这样能保证能有起码一二成的考生能将试卷作答过半。
这是考试院的蔡大学士曾经不经意间在她们这些看守官面前透露的事情。
廷级选拔考试残酷的地方也就在此，在所有考生都不知情的情况下，于这最后一场考试中筛选出最优等的考生，并且也只有这极小部分考生能够得到重用。
其余的大多数考生，更像是牺牲品，而且是必不可少的牺牲品。
轰隆——————
外头下雨了。
暴雨击打地面的声音夹杂着雷电轰鸣的声音，青越殿内发生任何细碎的交谈声都将被掩盖，看守官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警惕任何徇私舞弊行为的发生。
上午场没人徇私舞弊，但不代表下午场就能继续安然无恙。
上午场什么难度，下午场又是什么难度，人在被逼急了的时候可是脑门一热就会不管不顾地去做些自以为是的傻事的。
即使本意不是想徇私舞弊的，也是有可能在这种极度狂躁的情绪支配下做出的，被发现后清醒过来又是悔恨终生。
这样的例子，看守官见得多了去了。
雷电轰鸣的声音愈发响裂，连绵不息的雨水声愈发激烈，潮湿难耐的空气，即使不去看，考生们也能从自身的听觉和嗅觉上知晓正在发生的一切。
如若这是稀松平常的一个下午，外头狂风暴雨，反倒是能睡个好回笼觉。
可惜，这并不是个稀松平常的下午，相反这是个极为重要的一个下午。
本该集中的注意力被这狂风暴雨分散，每一滴肆意击打地面的雨滴都在扰乱考生们正在极力搜寻适宜答案的思绪。
好不容易连贯成章的思路就此消散，蓄力已久的一拳砸在了棉花之上。
香柱的燃尽和更换却是不随着天气变化而停滞片刻。
第四根香柱被副官换下。
第五根香柱被点燃。
自此，开考已有两个小时。
一场电闪雷鸣的暴雨不知惊扰了多少人的思绪，使得开考后在这两个小时内逐渐平缓的心境又陷入无端的慌乱。
青越殿外已然是与夜色别无二致，青越殿内奋力燃烧着的烛台所散发出的烛光一旦靠近殿外的边缘即是被黑暗尽数吞噬。
殿内的烛光抵抗着黑暗的侵袭，殿外的黑暗一而再地向前吞噬着可见的烛光。
光明与黑暗，在此刻交战不休。
雷鸣与寂静，在此刻交汇融合。
整张面庞完全浸于金色光辉中的姜灵昭，被映照成琥珀色的瞳孔扫视着试卷上下，盈润光洁的指尖紧握着胡桃木色的笔杆。
姜灵昭书写的速度并不很快，只是相当匀速，但她是开考至今为止不曾停笔过的唯一一人。
在主监考官宣布开考后，除去通览试卷整体的时间，姜灵昭在决定动笔后就不曾停笔过。
在通阅下午场试卷整体的时候，姜灵昭心中就已有把握。
能将这一个多月以来的准备全然发挥出来的机会不在上午场考试中，而是在下午场考试。
上午场的试卷多少又杂又广的知识考查，看似难，实则是披着狼皮的羊。
而下午场的试卷满是大段大段详细的史书运用，以及那知识考查又精又广，看似难，实则确实难，这是真正身着狼皮的豺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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