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山上，李木杨站在石墓旁心里很是酸楚。
且不说里面躺着等死的女人是大唐公主，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娘子军统帅，单就是一个普通女子，如此为自己建活死人墓等死，也让人看着心酸了。
虽然孙思邈没说平阳得的是什么病，但通过墓中传出的咳嗽声，以及孙思邈要的白药也能判断出来了。
只能是肺结核，才会如此顾忌，先为自己举办了葬礼，然后远离长安，来到这墓葬的风水宝地来等死。
虽然这个时代已经有医人专门对肺结核做出了病症的分析，但治疗上也仅限于初期，由于这种发病初期并不明显，只是长期低热，常发于午后或傍晚，清晨又恢复正常，在这个时代往往被人忽略，就会错过最佳的治疗时期了。
一旦进入高热期，也就是开始恶化了，中药再治疗也是反复发作，即使延续一段时间寿命，最终还是会因肺部失去呼吸能力而活活憋死。
所以这位比较要强的公主也是不想别人看见她死去时的惨状，这个活死人墓真是最好的选择了。
别人看不见她如何死去，只能通过墓道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一只枯瘦苍白的手从墓道中伸了出来，李木杨并没有像孙思邈一样直接探脉，而是拿出一张消毒湿巾擦了擦平阳的手腕，这种结核杆菌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是需要预防传染的。
擦完后也只是摸了一会脉搏便收回了手，又用湿巾擦着自己的手，低着头走到了一边。
浸润性肺结核，一种很难缠的病。
虞茵茵紧张的问道：“能治吗？”
李木杨点点头。
“能治好吗？”虞茵茵觉得上一句问的不准确，又强调着问道。
李木杨点点头。
“啊，就是说公主能活下来了？”
李木杨又点点头。
虞茵茵刚想兴奋又觉得自己问的还不准确，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公主还能活多久？”
李木杨这才不耐烦道：“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才能把她的病彻底治愈，至于病好了之后，她还能活多久我怎么知道。”
“呃...彻底治愈！”
虞茵茵终于确认了李木杨的话，激动的流下了眼泪，原地转了几圈，跪坐石墓前：“公主听到了吗？他说能治愈的啊！”
任凭虞茵茵如何兴奋，石墓内平阳都依然平静着，只是偶尔传来咳嗽声。
虞茵茵激动的眼泪流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因为她发觉平阳很冷静，而李木杨也很冷静，虞茵茵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是该谈条件的时候了。
果然，平阳见虞茵茵不哭了，这才开口说话了。
“孙思邈相信你的医德，但有些话我还是想说在前面。”
“请说。”
“必须将我的身份保密，不得利用我做出针对大唐的事。”
“在我眼中只有病人，没有公主，而且替病人保密身份也是医生的基本准则。”
“那好，我别无他求，请说出你的条件吧。”
“嗯，我有三个条件。”李木杨毫不客气道。
“请说。”
“第一，我会在这山上给你治疗七日，控制住你的病情，七日后你需要跟我回洛阳的悲田坊继续治疗，治疗期间你的一切都需要听我的安排，你不再是大唐公主。”
“好，说出你的第二个条件。”
“第二，治好后，你不得离开洛阳，直到...直到我允许你离开的时候。”
“为什么，你以为你救了我就可以对我呼来唤去，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你想多了，我只要你留在洛阳就好。”
“你不说原因，我很难答应，毕竟...我是女子，不想被人禁锢！”
听得出平阳的内心产生了抵触的情绪，而她说的也的确是实话，不能为了活命，而放弃尊严。
李木杨犹豫了一会，道：“理由其实也很简单，我就是想让你亲眼看到，你们李唐为了夺天下如何害死洛阳城几十万的百姓。”
“不可能！我们不会做出涂城的事，除非...”
作为带兵打仗的将军，她知道在什么情况下会死几十万的百姓，除了涂城以外，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围城，围成死城。
想到这种可能，平阳也是有些心虚了，她知道洛阳城的情况，当年杨广建造洛阳城时轰动了天下，也没人理解，杨广为何建造一座比长安还要坚固的城池，所以，李唐想顺利攻下洛阳似乎真的很难。
只是，未来的事，这个人怎么会如此决断？
“如果是这个原因，我答应你，说出你的第三个条件吧。”
“第三个条件，”李木杨顿了顿，“我要一万两黄金。”
“......”平阳沉默了。
一旁的虞茵茵顿时焦急起来，都说李木杨爱财，没想到爱的如此疯狂，简直是痴人说梦了，她们从长安出来本就不是来享乐的，是等死的，身上根本没多少金银，上哪去弄一万两金子。
李木杨又道：“虽然你是个已经死去的公主，但我相信你还是有办法弄来一万两黄金的，而且，我不是现在就要，七天后，当你完全相信我的医术可以给你保命之后再给我金子也不迟，再有，我想告诉你，我是为洛阳百姓要的，不是为了自己。”
虞茵茵翻了白眼，信你才怪！
过了一会儿，平阳道：“就算我能弄到一万两黄金，你又如何得到？”
“交给罗士信，还是在新安北面山里的破庙交接，至于怎么弄进洛阳城，我自有办法。”
“好，我答应你，但愿你说的是真的。”
“好了，从里面出来吧，你需要新鲜的空气，出来时闭上眼睛，慢慢适应光线，不用顾虑其它的事，我在看着洛阳城。”
李木杨背对着石墓，望着洛阳城的方向。
身后，平阳沉默许久，才缓缓从墓道里爬出来，头发凌乱，面色苍白，枯瘦如柴，如同古墓中爬出的僵尸。
这种窘迫的一幕换谁都不想让外人看到，何况她贵为一国公主，一军统帅。
待眼睛适应了光线后，阳光下，一道颀长的背影出现在眼前。
虽然还没有被这个男人医治，但平阳的内心已经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丝感恩，这是个懂得尊重将死之人的医人。
尊重是相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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