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刚嘴唇紧闭，并不言语，只是瞥了一眼侍立一旁的云鹤川和书芷洛。
睿王爷道：“他们一个是我的儿子，一个是我儿媳，都是本王信得过之人，无妨。”
齐刚这才松懈下来，道了一声：“属下失礼了。”便将身子蹲下，将脚上那双破烂不堪的鞋脱了下来。
一阵强烈的臭味在房间中弥漫开来，书芷洛赶紧捂住了鼻子，将窗户打开了些。
这鞋是多久没换洗过了？
齐刚拿了一把剪刀，将鞋底拆开，小心翼翼地从鞋底夹层中掏出了一个被油纸包着的东西。
油纸打开，是一张被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纸上隐约透出些红色的印子。
齐刚单膝跪下，将那张薄纸双手捧到睿王爷面前，就想捧着价值万金的珍宝。
睿王爷问：“这是何物？”
“万民书！”
睿王爷接过那张有些异味的纸，打开了来。
云鹤川和书芷洛纷纷站到睿王爷身后将视线转移到那张纸上。
只见那张纸上，前半截写的是给皇帝的奏折：宁州丰水县县丞朱昌跪奏，宣平侯于丰水县修建官邸……
奏折后面密密麻麻签了无数个人名，盖了无数个红手印。
睿王爷一脸凝重，盯着那张薄薄的纸看了又看，将上面的内容再三确认后，把齐刚扶了起来。
“这万民书果真是宁州丰水县县丞朱昌所写？”
“是，他托属下将此万民书带进京城呈交皇帝陛下。”
“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刚直直站着，将呼吸调匀了之后方才郑重开了口。
“半年前，宣平侯到了丰水县，说要为冯太妃修建行宫官邸。他看中了金泉村和金溪村的位置，说这里风水好，利于修建别苑供冯太妃休养，便在这两处地方大兴土木。”
“宣平侯指使手下侵占良田，将农户的田地填平，以致于农户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还强拉村庄中的农户去做苦役，不仅不给工钱，还克扣他们的口粮，累死、病死、饿死、冻死的不计其数。”
“更可恶的是，农户们不愿意离开祖祖辈辈耕种的田地，宣平侯就派了打手，稍有反抗就拳脚相加，打死的也不在少数。”
“有一天晚上，宣平侯趁所有人不备，就派人放火烧了我们的村子，火势猛烈，很多人还在睡梦中就被烧死了，还有很多人来不及逃出也被活活烧死了。”
齐刚说到此处，悲从中来，捂着脸又痛哭起来，断断续续说道：“我当天去镇上给我老母亲买药耽搁了，等我回到家的时候，才知道我的老母也命丧于大火之中了。”
睿王爷三人听闻后莫不动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书芷洛冰冷着一张脸，将手负在身后，在脑中对小猫说：“让蛇鳞去丰水县看看情况。”
念头刚起，她手镯上蛇头下的一块鳞片便脱离手镯，悄无声息地飞了出去。
这冯太妃本有一亲生儿子，被封为宁王。
先皇去世后，冯太妃本可以跟着自己的儿子去往封地颐养天年，谁知两年前宁王因为一场风寒一命呜呼，这冯太妃瞬时没有了倚靠。
幸而宁王有一幼子，当今的皇帝又仁德，便特地下旨，由宁王幼子袭爵，而冯太妃亦可跟随宁王幼子前往封地。
太妃前往封地之前自然要派人修建行宫官邸，因宣平侯是冯太妃的亲弟弟，冯太妃便求皇帝将敕建之责交给了宣平侯。
这件事本来是皇帝的好意，谁承想宣平侯竟在宁王封地作威作福，祸乱百姓。
睿王爷眉头紧蹙，沉吟道：“当地的官僚未曾向当地刺史上书禀告此事吗？”
齐刚将牙一咬：“王爷有所不知，丰水县的知县李大人写了好几封折子，向宁州刺史禀告实情，结果都石沉大海了。”
“李大人没有等到宁州刺史的回复，等来的却是宣平侯的家奴，那些悍奴跑到李大人家里将李大人一顿拳打脚踢，李大人当晚就伤重不治死了。”
齐刚的眼眶又红了，接着说：“后来县丞朱大人便不敢再向刺史府递折子，便找到了属下。他知道属下曾在王爷麾下效力，也知道王爷是个大英雄，所以叫属下进京将万民书交给王爷，请王爷为丰水县的百姓们做主。”
“但是……”齐刚面色羞赧，似乎有些羞于启齿，踌躇了半晌，他才下定决心，半跪在地上，道：“自从我娘被宣平侯烧死之后，我恨极了宣平侯，没有了田地我也没有了活路，所以……所以我就带着那些跟我同样没有活路的人隐藏在山林间，做了山匪。”
“宣平侯派兵把守住了丰水县地界，轻易不让人进出，我因为时常在山林中穿行，所以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出去的路，所以朱大人才找了属下。”
害怕睿王爷瞧不起自己，齐刚又急急说道：“属下虽然做了山匪，但是从来没有打家劫舍，奸淫掳掠，属下只打劫宣平侯的货物和钱财，然后分给生活困窘的村亲们。”
睿王爷紧紧握住齐刚的肩膀将他扶了起来，道：“我相信你，必定不会做欺压百姓之事。这一路从丰水县到京城，你应该也吃了很多苦吧。”
齐刚哽咽着“嗯”了一声。
从丰水县出发时，他带着四、五十人。出发后没有多久，他们的行踪就被宣平侯察觉了，宣平侯先是派出了他自己的亲兵在路上沿途截杀他们，等他们抵达京城时，这一队人就只剩下了七八个了。
不消齐刚多说，睿王爷也知道这其中的艰辛。
睿王爷又按了按齐刚的肩头，郑重说道：“你放心，这个事情既然本王已经知道了，本王就管定了。”
他虽然只专武事，对朝廷内务不甚上心，但此等关系黎民百姓生计的大事，他也断断不会置身事外。
更何况，那宣平侯敢派刺客入睿王府来暗杀，那就是没把他睿王爷放在眼里，他焉能咽下这口气？
齐刚大喜过望，以额头触地，感激道：“谢过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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